19.道歉

电话照例响了很久，第一通电话无人接听，林非冉关上房门，一边下楼一边继续拨。

等他到了楼下，电话才接通。

林非冉并不生气，他现在有事求人家，不管冉青苍是给他下多大的面子他都要忍下来才行。

“终于想起有我这个父亲了？”电话那头有中年男子的声音沉沉地响起，语气里带着一股旧式封建大家长的气势。

“对不起，这周我会回家。”

“好好说话，像什么样子。”中年男人不满意地呵斥道，林非冉的说话语调令他很难受，男人就该是阳刚硬朗的。

林非冉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低头看着脚边发枯的草坪，淡淡道，“像妈妈。”

冉青苍被噎了一下，似乎是想到了那个姓林的女人，沉默了一瞬之后，才冷声问道，“周末回家，所以你有什么要求。”

不愧是商人，生意场上的交易规则运用德炉火纯青，省去了林非冉很多不必要的解释。

“我希望您能帮我处理一点小事情。”

林非冉解释了一下事情之后，那边传来一声冷笑，“民不与官斗，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吗？我只是一个生意人，没那么大的本事去跟姓宋的杠。”

林非冉沉默了一会儿，直接道，“只要这次能把事情解决，我以后会听你的话。”

林非冉知道，别的生意人或许不行，但是冉青苍可以。

“要不是你哥哥不争气，这一切都轮不到你。”一如既往高高在上，施舍般的语气。

冉青苍话里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，林非冉从来没见过，在他被冉家找回去的时候，那个黄.赌.毒样样都沾的“哥哥”就已经铁窗泪了，否则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除了弃婴之外，竟然还有个豪门私生子的身份。

所以林非冉没有回应冉青苍的这句话，毕竟说声谢谢的话多少有点不合适，也许冉青苍要怒。

不过冉青苍似乎也并没有期盼林非冉能有什么回应，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，他淡淡道，“周末回来签协议。”

说完这句之后，便自行挂断了电话。

***

月假结束。

学生们又开始了新一个月忙绿的学习生活，收假的第一天，校门口熙熙攘攘，人尤其的多，玩野了的学生，第一天上课迟到是常事。

林墨沉坐在车上，没有继续往前开，等着校门口快迟到的学生们先进去。

“砰砰砰！”

车窗玻璃被人敲响，林墨沉转过头，看见了嘴里叼了根烟，吊儿郎当站在自己车边上的宋书。

林墨沉：“……”

真想揍他一顿。

“书哥，快迟到了，我们先进去了，今早铁头要查人。”身边帮着拿书包的一个少年说道，铁头是他们的班主任，他们不像宋书家里有权有势，老师面对宋书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对他们就不一样了。

“行，你们先走吧。”宋书说完，接过自己的书包，这个时候，前面新刷了漆的小黑车车门打开了。

宋书拿掉嘴里的烟，抬着眼皮看面前面色有点不太好的老师，笑了笑，“林老师，早上好呀，有没有准备好今天的‘演讲稿’？”

林墨沉关了车门，对着宋书勾了勾手，“你跟我过来一下。”

说完，林墨沉朝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去。

怎么？想私了？

宋书掐灭的手里的烟，单肩背着书包跟在林墨沉后面，心中冷笑。

校门口人太多了，估计二十班班主任也拉不下面子跟他低声下气，所以挑了个很偏僻的角落，就在校门口外面围墙的拐角处，旁边是奶茶店和一家名叫“零点”的小网吧。

林墨沉停住了脚步，似乎是在思考什么。

宋书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跟前，刚想说话，突然鼻梁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。

书包顿时掉在了地上，宋书整个人都惊呆了。

打、打人！

“刚刚看见你的时候就想打你了。”林墨沉收回手，平静地道，“既然你跟你父母说我动手打你，那我就落实一下吧，毕竟待会还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检讨，我不想白白道歉。”

宋书反应了过来，捂着自己的鼻梁，咬牙切齿道，“你敢打我？”

林墨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打都打了，为什么还要问？”

宋书暴跳如雷，踢开脚边的书包就要打回去，却没想到被林墨沉反手制住，看着怒不可遏的官家公子哥，林墨沉开口道：“我还要道歉呢，你别动手，不然对我就不公平了。”

“你完了，你等着被赶出一中吧。”宋书怒道，他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斯文老师动手能力这么强，他觉得自己的鼻梁都快要散架了，又酸又疼，酸爽到无以复加。

林墨沉没说话，放开他警告道，“你最好小心点，我不敢保证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再揍你一次。”

说完，转身回自己的车上。

他下手不重，就是故意打他的，岁月静好的日子过久了，这些人真的当他是心软手软的菩萨。

到了办公室，林墨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，开始静下心来写待会升旗仪式上要讲的自我检讨稿子。

这次的事情如果换做是十年前血气方刚的自己，一定会把那个什么宋书记的公子打得爹妈都不认识，但是现在却没当初年轻时那么冲动和浑身棱角了——虽然刚刚打人对一个老师来说确实非常的失职。

其实他要是不愿意道歉，也不是不行，宋书记的势力再大也只是在国内而已。但是他放不下自己带的班和班上的学生，也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家去。

检讨书写到一半，校长突然敲开了他们办公室的门，旁边还领着个鼻头又红又青的宋书。

林墨沉：“……”

手里的动作顿了顿，林墨沉抬头道，“校长，我还差一点就写完了，有什么事等待会升旗仪式结束再说可以吗？”

十五分钟后就该集会了，他怕时间来不及。

“林墨沉！你看你，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！”校长有点生气，“你看你把宋书的鼻子打成什么样了！”

于是林墨沉真的停下了手里的笔，视线在宋书的鼻子上停留，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，“是有点肿，不过不严重，回去擦点红药水就差不多了。”

“你还有心思观察！”

“……”林墨沉，“不是您让我看的吗？”

邓校长快要疯了，一巴掌拍在林墨沉的桌子上，气道，“你是个老师，怎么可以动手打人！”

林墨沉摇了摇头，“我是个不合格的老师，之前在校门口动手打了宋书同学的头导致他一直头疼，你看我现在还在写自我检讨。”

“哪能一样！”邓校长低声道，“之前那能叫打吗？”

“嗯，据说叫。”林墨沉垂眼继续写自我检讨，一边写一边自语：“身为老师，动手打学生是我的不对……我对此表示深刻检讨，希望全校老师引以为……”

“你气死我算了。之前明明挺安分的，你这段时间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？”邓校长快哭了，抓过林墨沉桌面上的a4纸，说道：“别写了，这次的事情闹大了你知道吗？你说我该怎么办？”

他真的不想林墨沉走，一中需要他。可是刚才接到了宋书记的电话，说暂时不要对林墨沉做出任何处置，他要亲自来学校一趟，再加上他儿子鼻梁上这新添的伤……完了完了，事情可能不是一个公开道歉可以解决的了。

话刚说完，集会的广播响了起来，林墨沉默默地看了眼被校长捏在手里的检讨书，问道，“校长，待会我还要用它。”

邓校长看了眼写得满满当当的纸，然后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，头疼道：“暂时不用下去检讨了，待会宋副书记和他夫人说要亲自来学校找你。”

正在这时候，兜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，邓校长急忙摸出来一看，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，他又气又无奈地瞪了林墨沉一眼，焦虑地开口道，“完了，看样子是到了！”

宋书靠在办公室门口，看着几乎谢顶的老校长在林墨沉面前干着急，不由得露出一个冷笑，哼哼，神仙也救不了你。

接了电话，邓校长赔笑道，“喂，宋书记吗？您们到啦，我马上下来接你们……不、不用？你们已经到教学楼了？林老师的办公室？在、在四楼的402……”

邓校长挂断了电话没一会儿，敲门声砰砰砰地响了起来。

邓校长：……完了。

“你看你捅的篓子，赶紧起来，别坐着了。”扭头狠狠地剜了林墨沉一眼，马不停蹄地前去开门。

门口站着的一身正装的宋副书记和旁边画着精致妆容的宋夫人。

“宋书记，宋夫人你们好。”邓校长伸出手握了握，“真对不起，学校失职，麻烦你们跑路了。”

“没有，是应该的。这位就是林老师吧？”

“爸，妈。”

办公室里的宋书喊了声，宋夫人一眼就看见了宋书鼻梁上新添的伤，忙问道：“儿子你的鼻子怎么了？”

不再理会旁边的校长和其他人，她走到宋书的面前，满眼心疼地问他：“是在哪里磕了吗？”

“不是磕的，”宋书脸色僵僵的，看着林墨沉郁闷道，“这老师简直有毒，他又打了我，这次我的鼻子都青了！”

“你就是那个林老师？你怎么还敢动手打我儿子！”宋夫人愤怒地看向站在门口邓校长身边一直没出声的黑发青年，“你一个老师，敢动宋书记的儿子？你怎么这么长能耐呢？从小我就舍不得动我儿子一下，你一个小小的老师竟然还敢碰他第二次？”

“妈，让学校开除他吧，这种老师不配教书育人。”

宋夫人轻轻碰了碰宋书的鼻子，听见他吸气的声音，顿时心都要碎了，愤怒道：“老宋，你快点说句话！这种人不配留在一中！”

一一旁地宋书记来不及阻止老婆的话，只好抱歉地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，开口道：“林老师，对不起，犬子缺乏管教，给学校添麻烦了。”

“老宋？！你脑子坏掉了吗，你在说什么呢！”宋夫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老公，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，怎么反而给这个年轻老师道起歉来了？！

“爸？！”宋书也有点蒙，“我今天早上被他打了啊，你不是来……”给我找场子的吗？

宋书话没说完，在宋书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闭了嘴。

“你俩赶紧给我闭嘴！”宋书记瞪着他俩，严厉地低斥了一声，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他就跟她说过待会让她不要多说，结果一看见儿子就全当耳旁风了！